這是一間臥室，南邊是窗，窗邊是書桌，書桌上方打了兩排書架，書桌對面是床，床邊是衣櫃。這間臥室不大，書桌與床之間都不夠兩人並排過的。

床單被套是喜羊羊圖案，十分幼稚，淩修曾睡過好幾年。書架上還擺著他以前喜歡的小說和漫畫，書桌上放著一個白色瓷杯，上面的圖案是一家三口在一個景點的合照，拍得不算好看。照片裏的淩修大約十二三歲，別別扭扭地笑著。

曾經他以為他找到了屬於他的完滿的家，但後來證實那只是他的錯覺。

淩修看了一會兒，把杯子轉了個面，讓那張照片面朝墻。

他沒有再碰其他的東西，直接開門離開。

門外不是他熟悉的客廳布局，淩修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一些。

陽臺有一臺洗衣機，淩修翻開蓋子，裏面什麽也沒有。落地窗一塵不染，這次玻璃上沒有倒計時和任務提示。淩修站在窗邊，一低頭，恐高癥都要犯了。他退開幾步，心想，這少說也有三十層高。

坐回客廳的沙發上，淩修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確認該帶的東西都帶了。

黑卡在手腕上好好地扣著，包裏一個備用手機，口袋裏是正在用的手機。手機的重要性在課堂上夏蝶強調過，躍淵軟件是接收考試信息的唯一軟件，如果丟失手機，錯過重要信息，很有可能就會丟掉性命。

淩修對著手機發了會兒呆，屏幕忽然亮了，是躍淵的通知消息。

【本次考試主題為“城”，考試時長50天（1200小時）。考試期間，每36小時會投放一箱礦泉水（550ml*24瓶），每120小時（5天）會投放一箱食物。完成隨機任務會獲得額外獎勵（包括但不限於飲用水、食物、績點積分、武器）。】

【當你看到這條信息時，考試已正式開始，祝你好運。】

比較傳統的生存類考試。但危機在於，這個頻率投放的水和食物是遠遠不夠的。淩修不太清楚大二有多少人，但前段時間上課時他觀察過，一個教室約四十人，三樓十三個教室基本都坐滿了，也就是說大一最起碼有五百人左右。

五百人，每三天48瓶水，恐怕會搶得血肉橫飛。

淩修背了兩瓶水，一袋子壓縮餅幹，這點東西不夠他躲五十天。

他盯著“完成隨機任務會獲得額外獎勵”這行字，躍淵適時跳出新的通知信息：

【淩修的隨機任務（1）：前往長春街38號，釋放編號N系列動物。】

緊接著又一條消息：【三分鐘後，此樓將坍塌。】

手機右上角開始倒計時。

淩修霍然起身。

他沖出房間，狂按電梯。

電梯只有一臺，此時停在一樓，而淩修所在的樓層是31層。

他焦慮地等待著，看著電梯上到5樓，停了好一會兒，到7樓，又停了一會兒。

這麽一耽擱，半分鐘就過去了。根本來不及。

淩修楞在原地，手腳發涼。

三十一樓啊，恐怕他跳下去比較快。

“淩修？”

這聲音很耳熟，淩修轉過身，看到樓梯間口站著蕭至疏。他穿著工裝外套、工裝褲和軍靴，背著旅行包。他的手裏握了一卷帶鉤子的繩索。

“蕭老師！”

蕭至疏太神奇了，他怎麽總是能帶上恰到好處要用的東西？淩修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背後，臉上是十分的崇拜和激動，心裏卻暗暗懷疑蕭至疏是不是有什麽走後門的技巧？

他們下到27樓，蕭至疏撬開一間房門，取走了任務裏要求他拿走的東西，然後就地打碎了陽臺的落地窗，裝好鉤子，張開一條胳膊，對淩修說：“過來。”

淩修猶豫了一下。

蕭至疏面色平靜：“還有不到三十秒。”

淩修小鳥依人地依偎進蕭至疏懷裏。

實際上淩修只比蕭至疏矮五六公分，但他可比蕭至疏瘦多了。是少年還未發育完全的瘦。即便這一個月的訓練課讓他腹部和胳膊上的肌肉線條都明顯了許多，但在蕭至疏面前，不論是體型還是力量，淩修都顯得很不夠看。

偏偏蕭至疏有一張文質彬彬的臉。

在被他抱起來之前，淩修沒想過他居然能那麽有力。

風聲呼嘯，他們在飛速下墜，周圍的景色成了模糊的光影，蕭至疏的胳膊摟緊了淩修的腰，淩修一開始嚇得兩條無處著力的腿亂蹬，被蕭至疏提醒後才整個人猴一樣纏在了蕭至疏身上。

他沒有閉眼，睜大眼睛看著周遭。

沒多久，蕭至疏就帶著他平穩落地了。淩修眨了眨被風吹得通紅的眼，覺得剛才那短短十幾秒是他進入學院以來最爽的十幾秒。

“跑！”

他想說點什麽，被蕭至疏打斷了。

淩修回望過去，那座高樓出現裂紋，碎屑像雨一樣往下落，接著是整塊的水泥。

他被蕭至疏拉得踉蹌了一把，反應過來後，淩修一邊跟著他跑一邊大笑起來。

灰塵撲面而來，蕭至疏按住了他的腦袋，一塊碎片橫削過來，兩滴血濺在淩修發裏。

兩人跑出去兩條街，才停下來喘了口氣。

淩修興奮至極：“太酷了！剛——”

他回過身，看到蕭至疏面無表情，正抽了一枚創口貼按在手背的傷口上。新添的傷口有小指長，與蕭至疏之前的舊傷疤湊成了個“X”形。

淩修猛然發覺，在他的對比下，自己像個特別不成熟的孩子。他唇一抿，挺直了腰，轉移話題，“蕭老師，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找人，做任務。”

“找什麽人啊？”

“遇到什麽人是什麽人吧。考試剛剛開始，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大家聚在一起行動會稍微安全點，彼此有個照應。”

淩修點了點頭。

蕭至疏瞥了他一眼，問：“你的任務是什麽？”

“呃……要去長春街。對了，蕭老師，沒有地圖我們怎麽找路啊？”

蕭至疏沒有強迫他，順著淩修的話說：“找一找，會有的。你手指的傷好了嗎？”

“痂快掉完了。唉，好醜哦。”淩修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根受傷最嚴重的手指，語氣悶悶。

“回去送你瓶藥，消疤效果挺好的。”

“嗯嗯，謝謝蕭老師。”

拐過一個路口，兩人看見了一家便利店。便利店窗明幾凈，裏面還開了空調，非常清涼。

貨架上擺滿了顏色鮮艷的包裝袋，淩修不可思議道：“這裏這麽多吃的喝的？”

他找了袋芒果幹，喜滋滋拆開，神情頓時凝固了。“啪嗒”一聲，袋子掉到了地上，兩片幹巴巴的、黑色的、爬滿蛆蟲的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摔了出來。

“找到了。”那邊蕭至疏說。

“啊？”

“地圖。”蕭至疏走過來，一目了然，他提醒淩修，“生存類考核不會這麽好心免費給你提供食物和飲用水，這裏的東西不能吃。”

“看出來了。”淩修蔫巴巴的。

“走了，長春街離這裏有點遠，地鐵十五分鐘，走路可能要近一個小時。”

兩人推門而出，一個人正面撞來。

“啊啊啊啊啊啊！救個命啊大哥條件好說！”

淩修懵了一瞬，然後想，這話忒耳熟。

唐俊格一擡頭，宛若遇到再生父母，感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大喊：“蕭老師！救命啊！”

巨響聲轟過來，便利店半面玻璃墻直接粉碎了。

淩修下意識用手擋了擋，往蕭至疏背後站了站。

“小唐？”蕭至疏看清他的臉，眉頭微微一皺，“追你的是誰？蔡雙原？”

“是啊，那個傻逼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唐俊格悲憤道。

看來是宿怨。看蕭至疏神情沒什麽變化，淩修也淡定了許多。

“別管他了，你跟我們一起走。”

唐俊格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好好好。”他這才註意到蕭至疏旁邊的淩修，眼神裏透出些許探究。

淩修朝他友好地笑笑。

三人沒走出兩步，那邊男人的身影漸漸清晰，他換了小口徑的手/槍，擡手就是一槍，子彈擦過唐俊格的鬢角，唐俊格幾乎要原地起跳。他捂著被灼痛的地方，聲嘶力竭地大吼：“你要死啊蔡雙原！蕭老師還在這兒呢！”

那邊男人緩緩擡手朝他豎了個中指，扭頭走了。

合著蕭至疏是和平大使啊。

淩修覺得這個別人嘴裏殘酷的、要人命的考試畫風似乎不是很對。

蔡雙原一轉身，唐俊格瞬間來勁，叉腰大罵：“傻逼，白眼狼，這就不敢啦？膽小鬼，去你媽的……”

蕭至疏一把按住他的腦袋，按得他一個踉蹌，“走了。”

“好嘞。”

淩修憋住了笑。

走過一段路，他們看到了又一座高樓廢墟。

“看樣子這裏也有過人嘛。你們剛從哪座樓出來的啊？我本來還感嘆我運氣挺好，終於歐了一把，三分鐘樓塌，我在五樓，坐個電梯還不是幾秒鐘的事，結果一進電梯先往上行，嚇得我狂按樓層才險險在七樓停了，累死累活跑下去，還沒跑出去一裏地呢，就被那孫子按住了。你說是不是指示者知道我跟蔡雙原有仇所以故意老把我倆安排在一塊啊，我真是慪死了。”

唐俊格邊走邊絮叨，也不在乎沒人理他。

淩修跟著蕭至疏又路過一個地鐵入口，忍不住了，“我們不坐地鐵過去嗎？”

“不。地鐵不一定安全，而且這是座空城，地鐵很有可能只是擺設，無法運行。我們走過去，一路可以觀察整個城市的大致情況。”

“是的，”唐俊格自來熟地勾住淩修的脖子，“而且跟在蕭老師身邊不用怕啦，百分之八十的人不會主動攻擊蕭老師的。”

淩修期待遇見那百分之二十。

片刻後，三人在一家菜市場門口停下腳步。

門口有一輛三輪車翻到在地，橙紅色的橘子散落一地，淩修小心翼翼踩了一腳，果然裏頭都是些惡心的黑色汁水。

三輪車上還有個已經打開的小盒子，盒子上貼了張白色的紙，上面半褪色的字跡是“N系列植物”。

“小唐，你的任務是什麽？”蕭至疏盯住那個盒子半晌後，突然開口。

唐俊格楞了一下，掏出手機確認了一遍，“前往天王廟，摘睡蓮兩朵。”

“你呢？”蕭至疏問淩修。

“前往長春街38號……拿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淩修一臉無辜，“它沒說。應該是到地方了自然會知道吧。”

蕭至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吶。大家的任務有什麽問題嗎？”三人重新啟程，唐俊格嘰嘰喳喳。

“前年大三的一場考試，記得嗎？我做過視頻和文字分析。”

唐俊格想了一會兒：“哦哦，就是有些任務不是什麽好任務，做完後可能會加大整個考試的難度，加重大家的傷亡。哇我想起來了，有一傻缺姐們兒，她的任務是按橋上一個按鈕，按完按鈕整座橋炸了。關鍵是您攔了，她居然死也不聽，還害得那麽多人慘死。嘖嘖。”

“對，我不希望這種事情重演。如果有人的任務是類似內容，我希望他能放棄任務，我會保護他直到考試結束。”

唐俊格誇張地“哇”了一聲。

他一臉憧憬：“不知道摘兩朵睡蓮會不會引發爆炸性效果，如果會，我一定當場放棄，什麽12345678的任務，都沒有蕭老師的保護來得實在啊。”

淩修乖巧地沈默著。

他想到“淩修的隨機任務（1）”的那個1，聯合唐俊格的話，看來後面還有23456，他更不可能放棄了。一句空口諾言，怎麽比得上實實在在拿到手裏的東西？

更何況，不為這場考試增添一點難度，怎麽能看到他期待的有趣場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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